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刻薄如刀,伤人害己。
江西上饶那位“提灯照损”的刻薄房东,终于因自己的贪得无厌和近乎无赖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不仅处心积虑、巧立名目吞下去的“赔偿金”要如数吐出,连自建房涉嫌违建的事儿也被扒了出来,其他做过的损事恶事也被翻个底儿掉,自己也因砖打孕妇的事儿被拘留。这可真是提起灯来只照见了自己的损,灯掉地下反砸了自己的脚面,这次第,怎一个该字了得?
关于提灯,民间有两句歇后语:“财神爷打灯笼——找钱”,“屎壳郎打灯笼,找死(屎)”,咱这位“提灯老祖”,可真是本想找钱,反成找死。人家租了他家22天的房子因嫌吵闹想要退租,好家伙,这一家人举家上阵,拿着探照灯对着屋内设施物品一顿“扫描”,还很“专业”地一一贴上黄色标记,最后列出清单,包括床、实木门、窗帘、蹲坑、厨房门、外墙砖等的赔偿费用,以及由此产生的“工资”,最后还有一笔2000元的“其他损伤补偿费”,共计10884.95元。鸡蛋里面挑骨头,拨着头发找疤瘌,都没他们挑得仔细,赚得大发。据说是但丁说的:“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宝藏”,用在这家人身上真挺合适,有这“才艺”,不去干侦探法医或质检监察都可惜了。
这位“提灯老祖”的嘴脸和言行,让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儒林外史》里的严贡生。大家更熟悉的应该是他的弟弟,临终还惦念着“两茎灯草”的严监生,让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吝啬鬼,但其实他只是对自己“抠”却对别人大方、重情重义的可怜人。反倒是他的哥哥严贡生,那可真是碰瓷讹人、侵占家产,无恶不作,谁碰上他都得被粘下一层皮。自己家的小猪跑进邻居家,非以“不吉利”为名逼着人家买下来,等到养肥了又跑到他家,又扣下来不给银子就不还,甚至纵容几个儿子把上门讨要的邻居打断了腿;乡民想管他借20两银子,约定了每月三分利,但打了借条后人家遇到了一个肯借钱不要利息的朋友,就没再管他借,可几个月后想起向他索回借条时,他竟然以耽误了自己借钱给别人生利为由索要利息,将人家的驴子和米袋子都扣住不给;乘船的时候,故意把“云片糕”放到船板上诱使船家偷吃,然后称这是自己费了几百两银子配的药,生生讹去了船家12两银子的船费;在节俭一生且对自己有恩的弟弟严监生死后,更是处心积虑地侵夺其孤儿寡母的巨额家产,而且居然成功地到手了七成……对他而言,真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当王八蛋也要占便宜,讹人坑人已经成了他的生存本能和生活方式。用郭德纲的话说:“当面有贪人之意,背后有害人之心。倾三江之水,难洗君心之墨。”
严贡生如此可恶,然而却没有恶有恶报,反倒优哉游哉,活得非常滋润,以“优贡”之名混迹儒林,这也是我们看《儒林外史》时到底意难平之处,但这恰也是这部名著的真实与深刻之处,道出了社会与生活的残酷真相。严贡生之所以能够肆无忌惮地作恶,正是当地官员无视无能甚至勾结纵容的结果。虽然汤知县也恼他:“一个做贡生的人,忝列衣冠;不在乡里间做些好事,只管如此骗人,实在可恶!”下令传他却被他溜了,最后到底因弟弟严监生出银子摆平了官司;在分严监生遗产案时,汤知县因为自己也是妾生的儿子,做了有利于严监生妻子赵氏的判决,但严贡生上下一顿活动,到后来还是拿到了七成家产。
同样,比“提灯定损”者更可恶的,是基层相关部门的“灯下黑”。就像网友打油诗说的:“讹、讹、讹,租房被刀割。提灯来定损,报官打四折。”这个“报官打四折”是最让人窝火的。但凡有些生活经验和法律常识的人,都能一眼看出这是敲诈碰瓷,可当地的派出所、村委会、街道办却“和稀泥”“拉偏架”,把一个是非法律问题,变成了纠纷议价问题,在事件发酵后,开始还嘴硬:“不能单说房东有问题”“不存在讹诈”。对于后续当地装修人员纷纷爆出该房东的其他“劣迹”,也仅仅以一句“费用均已结清、纠纷现已化解”轻描淡写地带过,对于反映的问题是否属实,讳莫如深。如果不是他们的这般表现,“提灯老祖”又何以如此有恃无恐?对于这些损人损事,基层相关部门倒真是应该拿出“提灯照损”的精神来。
其实吧,这就像一家饭店,偶尔飞进个把苍蝇本是难免的,也不算什么大毛病。怕就怕老板和服务员视而不见,不理不管,甚至被发现了还各种狡辩:这哪是苍蝇?这分明是“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啊”!
“提灯定损”这种人和事的存在,不仅是破坏地方形象和租房市场生态,更是对世道人心的荼毒和社会风气的污染。正如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所言:“如果失范是一种罪恶的话,那是因为它使社会遭尽了磨难,我们无法生活在一个没有凝聚力、没有规则的社会之中。”要是任由像严贡生和“提灯老祖”这种人如鱼得水,真的无法想象,我们将会与其共同生活在一条怎样肮脏且危险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