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冰球摇篮”的大手 让数百寒门女孩“逆天改命”

冰城魔鬼教练的铁血柔情

开栏语

龙江体育是我们的骄傲！杨扬、王濛、张虹、申雪、赵宏博、范可欣……从黑龙江走出去的运动员们，吃苦耐劳、坚忍不拔，为祖国和家乡争得了荣耀。在辉煌的背后，不仅仅有“王牌教练”李琰、姚滨们，还有那些默默付出的基层教练，他们用热爱和坚守，铸就了中国竞技体育的基石。

就像《孤勇者》里唱的那样：“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在黑龙江做强做大体育强省的新阶段，生活报联合黑龙江省体育局，今起推出系列报道《龙江力量·基层体育人》，陆续走进“奥运冠军之城”“中国短道速滑之乡”“冰球之城”……寻访那些默默无闻的优秀基层体育工作者，讲述“幕后英雄”的故事，希望他们的奉献精神和成功经验，能赋予龙江体育发展新的动能。

生活报记者 周际娜

今年67岁的冰球教练王迺伟，已经到了被保健品推销电话“围攻”的年纪。这种令他恼火的衰老提醒，和家人苦口婆心的劝阻一样，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从哈市平房区南城第一小学（原新华小学）退休7年后，王迺伟仍坚持每天前往冰球馆，给小队员们做场下指导。

“王教练能用嘴吹出一种特殊的口哨，只要听到哨声，我们就知道他来了！”13岁的小队员赵雨涵说。

在平房区冰球馆2楼，一排排奖杯、奖牌，映得整间会客室金灿灿的。王迺伟捧起中国冰球协会授予的荣誉牌匾，“冰球摇篮”四个粗重的红字，仿佛是他倾尽半生心血写就的。

王迺伟（迺音同“乃”），这位默默无闻的基层老教练，就像他名字中的那个生僻字一样，不为大众所熟知。但40多年来，正是他用推动“冰球摇篮”的大手，悄悄改写了数百个乡村孩子的命运，更擎起过中国女子冰球的半边天……

拿皮搋子、易拉罐训练

他帮寒门女孩们“逆天改命”

王迺伟15岁开始痴迷冰球，从中学校队一路打到市体校、厂队。1983年10月，他被平房区体委选拔为少年女子冰球队教练，带着一批批队员扬威各大赛场。让他没想到的是，进入21世纪后，企办冰球队难逃解散的命运。他不得不转岗，白天当司机，晚上教乒乓球。

远离冰场的日子，王迺伟倍感煎熬。好在，2002年7月，平房区体委安排他到新华小学当冰球教练。这所乡村小学位于新华村正黄四屯，“啥啥没有”——王迺伟这样形容当年的训练条件。

夏天，他带着孩子们在田间、公路旁跑步，还靠踢足球来锻炼体能。当时平房区没有冰球馆，他们就包车去主城区的场馆练习。为了能多练一会儿，他们选择最晚上冰，给打更老头递烟套近乎；冬天，他曾带领学生家长一起浇冰场，把皮搋子的胶皮吸盘摆在冰面上做障碍物；为了提高射门和传球的准确度，拿易拉罐当靶子。

浇冰场的爬犁、打补丁的球衣、不合脚的冰刀鞋、包着铁皮的球杆……时隔几十年，聊起那些曾见证女冰发展史的老物件，王迺伟唏嘘道：“那时候太苦了，孩子们没少遭罪。”

那时的冰球运动，是帮寒门女孩逆天改命的“神兵利器”。王迺伟教过的队员，后来许多人进了国青队和国家队，以及省、市队和冰球俱乐部。在历届国家队和国青队中，他的学生多达20余人，培养出了郭宏、马金平、孙锐等一大批中国女冰名将。2022年北京冬奥会上，坐在电视机前的王迺伟，看到弟子方新、何欣和王雨晴为国出战，激动得直抹眼泪……

带队苦练基本功

“魔鬼教练”把冰球练薄一半

提起王迺伟教练，很多老队员们的第一反应是“严厉”。

“看他一抬球杆，我就害怕。”据“国手”鞠静文回忆，王教练不仅在训练场上霸气十足，每天还会检查内务，没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会被罚跑圈。场上他是“魔鬼教练”，场下他是“超级奶爸”。王迺伟每天帮队员们做饭、刷马桶、维修装备，每周还用老式砂轮机帮大家磨200双冰刀。很多年后，鞠静文仍然记得大雪过后王教练清扫冰场的身影……

前中国女冰队长孙锐，从5岁起跟着王教练推着板凳学滑冰，一直学到12岁进入哈市体校冰球队。王迺伟有句口头禅：“练武不练功，最后一场空。”他帮队员们打下了坚实的基本功，孙锐说：“有时候，一场冰他会反复抠一个动作。”

一直以来，王迺伟为孙锐能成为中国女冰的功勋队员而骄傲。他把这个曾梦想当平房区教练的女孩，送上了更广阔的战场，2022年北京冬奥会期间，孙锐曾是中国女冰的中方教练。孙锐每次回哈都会去探望王教练。“我的启蒙教练是个正直的人，是个默默奉献的实干家，我很自豪我是王迺伟的弟子！”

回顾执教生涯，王迺伟回忆不出最难打的比赛。当年，他带领的女子冰球队令对手们胆寒，打到25比1时，他会提醒队员要礼貌性地“让一个”。王教练曾自信满满地放话：“哪怕是3打5，我们也照样能赢！”

他的底气来自于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天天练、常年练，大年初三再相见。”王迺伟和队员们，每年春节只休3天。当年，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冰球部部长于天德曾到平房区观摩球队训练，当他看到磨得只剩一半的冰球时大受感动，“没想到啊，你们竟然能把冰球练得这么薄！”

2010年，平房区新华小学被国家体育总局认定为“中国女子冰球后备人才培养基地”。王迺伟用一场场胜利，帮家境清寒的女孩们赌赢了一个更好的未来。而朴实的农民家长，除了感谢，能回馈给他的只有自家晒的萝卜干……

脑梗偏瘫后倔强“暴走”

为重回球场每月磨坏一双鞋

谁也没想到，人送外号“王小伙”的王迺伟，会在55岁那年猝然病倒。2012年2月中旬的一天，他正忙着打比赛，新华小学校长刘万富发现他走路不对劲，劝他去医院做检查。这一查不得了，竟是急性脑梗死！随着病情加重，王迺伟瘫痪在床。

出院后，右侧肢体偏瘫的王迺伟又做了9个月的康复训练。每天回家后练习爬行、抬脚、用右手捡黑豆。为了重返训练场，这位老教练开始了一个人的战斗：从最初的五公里、十公里到二十多公里……倔强的王迺伟，拖着不太灵光的右腿，独自从松花江畔、工人文化宫一步步“挪回”平房区，最多一次走了6个多小时，在“暴走”中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那时候我总给我爸买鞋，每个月都会磨坏一双。”王迺伟的儿子王永强回忆道。

苦练两年多，王教练重回球场坐镇指挥。在与冰球“争夺”父亲的战役中，王永强又一次败北。“老头儿脾气太倔，一辈子就干这么一件事儿，离不开冰场了！”

说起王教练，刘万富校长满心佩服，“他是中国女冰的功臣，为冰球付出了太多太多！”这对“老战友”惺惺相惜二十余年，如今都过了退休年龄，却谁也舍不得离开训练场。“作为‘冰球摇篮’，新华小学培养出国家级运动员107名、国家级运动健将77名。”刘万富说，“无论是黑龙江省体工队女子冰球队还是哈尔滨市体育运动学校冰球队，新华小学输送的学员都占据了‘半壁江山’。”

如今，平房区拥有了室内冰球馆，家长们也买得起昂贵的冰球装备了。来自全省各地的近百名队员在这里训练，教练多达6人，细分到各年龄段，还有专职的体能教练和守门员教练……现在，王迺伟开始学着处理新时代的师徒关系，让他有些不解的是，冰球似乎只是孩子们众多业余爱好之一，“寒暑假150多人训练，开学后直接减半。”

二次退休遥遥无期，王迺伟曾对着央视的镜头说：“我可以一直站到死，我不在乎！”在这个铁血教练身上，你永远甭想看到“事了拂衣去”的淡然，他偏要热热闹闹地战斗，与疾病、与年岁、与未竟的心愿。“我还想看到更多队员能站上世界赛场，升国旗奏国歌！”67岁的王迺伟依旧眼含热望，心怀憧憬……

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