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的警惕与友好
生活报首席评论员 静伟
因为家居之处毗邻几所大学和城市内河，林木尤多，常能看见喜鹊，这大概是我所在的城市中，除了麻雀，能看到的最多的鸟类甚至野生动物了。这如林间精灵一样的喜鹊，每每见之，都能让我心生喜悦。此刻于我，就像一篇书评文章中说的：“无论城市空间还是自然荒野，观鸟不是逃离尘嚣，而是更温柔地注视自然馈赠给我们的世界。”
但也总是有一个遗憾，那就是每当我举起手机，想要留住它们可爱的身影时，它们总是异常警觉，瞬间飞走，让人怅然若失。也让我每每怀想起多年以前，在北京颐和园后山所见的喜鹊，那里的喜鹊不但不怕人，反倒是亲人的，甚至会在人的手里啄食，惹人欢喜。
同样是喜鹊，为什么有的亲人，有的却怕人呢？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它们的警惕与友好，其实取决于我们对它们的态度和行为。
一次偶然经过，我看见林大附近街边的小树林中，一个大爷手执弹弓在练习弹射。虽然我并没有看到其打鸟，但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这种练习，连我见了都心生厌恶，想必喜鹊们见了，更是要退避三舍的吧？我想，它们看见我举起的手机会躲，应该也是将其当成弹弓了吧？
而颐和园后山的喜鹊，我当时听说是天天有人来投喂的，而游人们也多对其友好，所以才养成了不怕人的脾性。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颐和园的后山，哪怕只来了一个像那样手执弹弓的大爷，就可能会让对人完全没有戒备的喜鹊死于非命，至少，也会让喜鹊们丧失了对于人类的信任，从此，它们会见人就躲，我们也再看不到人与自然的那种和谐场景。
这种担心并非多余。在一些短视频平台上，我总能看到账号叫“报喜鸟”的一对老夫妻，心地善良的他们，经常投喂窗前的喜鹊，一只被他们唤作“报喜鸟”的喜鹊，渐渐地与他们亲近起来，从开始在窗前定时来取食，到后来干脆大摇大摆地进屋觅食，甚至会去揭锅盖，一点儿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后来也会跳到老人的肩上、手上，对于一只鸟来说，这真的是一种性命相托。这种信任，是它与两位善良的老人在长期互动中形成的，让它能够感受到他们对其的善意。
这只报喜鸟带给两位老人，也带给屏幕前的我们无穷的乐趣，可是忽然有一段时间，这对老人的账号却停更了，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在回复既往视频中粉丝对报喜鸟去向的追问时，也隐约透露出其可能遇害的猜想。我想，很可能是因为这对老夫妻的善待，让这只喜鹊失去了对于人类应有的警惕。而正像郭德纲所说：“你以为人人身上皆有善，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所有人。”那只可爱的报喜鸟，很可能是遇到了不是人的人。
不过让人聊以欣慰的是，在那只报喜鸟不见踪影几个月后，那对老夫妻又开始更新了，我们又看见一只新的喜鹊频频出现在老夫妻的窗前，老夫妻说它是报喜鸟的孩子。看到它，我的心情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又可以看到报喜鸟与人的亲切互动，忧的是怕它重蹈老报喜鸟的命运。
后来跟一位同事兄长聊起此事，这位长期坚持投喂流浪猫的兄长对我说，他也是担心流浪猫因他的投喂而亲人，失去对人类恶意的戒备，所以每次都是把食水放到固定地点之后赶紧离开，不与这些猫有更多的亲密接触。他的这种态度与波兰作家斯坦尼斯瓦夫·乌宾斯基在他的《抓住十二只喜鹊的尾巴》一书中表达的观点很相似：“究竟是谁对鸟儿更充满热情与真心呢？是那些不在乎是否会吓到鸟儿、有时甚至不择手段地拍摄，但却心甘情愿花上几小时的时间专心观鸟的摄影师，还是为了不惊扰鸟儿而保持安全距离、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的观鸟者呢？”
想到这些，我就对那些喜鹊对人类保持警惕的态度感到释然，也不再为它们不能被我的镜头捕捉而觉得遗憾了。“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比起我们的心情与感受，它们的安全与自由其实更为重要。就像网上流传的谈及喜欢与爱的区别的那段话说的：“喜欢一朵花，你想把它摘回家；而如果你爱一朵花的话，你会希望它长得更好。”
由是我也想到，对人与自然或我们社会破坏性最大的，往往就是木桶效应中的那块短板。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像一万个人对于喜鹊的友好，都敌不过一个人对于喜鹊的伤害，而这个人哪怕对于一只喜鹊的伤害，对于人与自然和谐的破坏和伤痕可能都是无法弥合的。
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也都是自己独立上学放学，而现在再看，即使是上了高中的孩子，也往往都需要家长接送。而这个理由除了人贩子的传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车多，不守规矩容易造成危险的车主也多。看见没有，成千上万的好人、规矩人也无法让我们完全拥有安全感，而只要一两个“坏蛋”，就可以轻松地把我们的社会环境和安全感彻底毁掉。
对此，我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词，就是“风气”。我们的社会心理是存在“破窗效应”的，一个优美干净的环境不会有人轻易去破坏，一个友好和谐的氛围也会让大家都变得友好起来。所以我们还是都尽量不要做破坏风气不当行为的始作俑者，就像我们对于喜鹊，可以做一个远远相望、不去打扰的路人，也可以学那对给喜鹊喂食期待报喜鸟天天来家报到的老夫妻，但千万不要做那个在林中练习弹弓的老头。
“从来喜鹊报喜讯”，希望在一只小小的喜鹊身上，能够让我们看到更多人类社会、人与自然友好和谐的讯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