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英

岁月的流转，每个人都不愿接受亲人的衰老，会为亲人的老去感到无助和失落。后来我发现，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亲人的内心，用爱与尊重，陪伴他们一起在岁月的河流里慢慢地走过。

七十五岁的母亲，语言、行动、举止都大不如从前。她的耳朵也不大能听见人说话，有人叫她，一晌才回过神，诺诺应声，像忽然从迷梦中醒来。母亲显然是老了，但依旧是豪迈、赤诚、待人接物的典范。她曾经干过很多粗活、脏活、累活，直到现在很多家务活她依旧亲力亲为。母亲喜欢一边哼唱戏剧一边干活，自从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唱戏的声音特别响亮，可是，我从她的动作中看到了迟缓，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忧郁，每当这时，我半天难以缓过来。

有一次，母亲问我，她是不是很老了？她的样子很难看的吧？我实在不想让母亲感到孤独，夸她年轻，看起来只有五十几岁。母亲听明白了，压低声音高兴地对我说，好多人以前说她和我的父亲站一块是父女呢。母亲的神态含着羞涩的开心，脸上是一副小女孩的天真相。我大胆地和母亲调侃，用这种方式宠爱她，让她心里获得更多的快乐。

母亲的年老，让我难过。每次探望她，总能感受到她无时无刻为我们操心的情景。她重视自己的儿女，把我们放在她的整个生命中央，许多具体的劳动，都是在生活所需要的当下进行。母亲很少花我们给她的钱，逢年过节的时候，把钱还给我们的孩子。她总是对自己非常节俭，从不舍得花钱买新衣服和鞋子，带着她一起逛街，也是挑最便宜的货物。

后来，我意识到，母亲内心有一套朴素的生活哲学，她的判断力和经验极其丰富，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孩子们身陷买房、还贷等无休止的生活的怪圈，母亲为我们担忧，却又不让我们察觉。前两年，我为母亲买了一辆三轮车，听说钱交了，要不回来了，母亲才过来车行，指头摸着红车子的把手，绕车转着欣赏。已是傍晚，母亲在我的帮助下，学会了开三轮车。灯光下，她的眼睛闪亮，头顶的白发隐没在夜光中。好长一段时间后，母亲见我，依然一遍遍地说，让我花这么多钱，可咋好。

任劳任怨，已不能形容母亲；伟大和卑微，这许多的词义，描述母亲都是不贴切的。任何词语加在母亲身上，都是多余。母亲就是母亲，所做的一切，都发自内心。作为子女，懂得把爱与尊重回馈母亲，就是母亲的快乐。人间只有母亲像是统领世界的将军，稳稳坐在时光的江山里，让我们感到踏实。有母亲在，我们就永远是孩子，安然地活在母亲的生命中央，无限期领受时间的恩泽，陪伴母亲，一起在岁月的河流里，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