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苇

每天晚上，我都在这棵树下散步。冬天，树干光秃秃的，枝丫独对白茫茫的路灯。春天，桐花开了，树枝沉甸甸地低垂下来，散发着浓郁的香。夏天，翠绿的叶子挤满了枝条，稠密得连阳光都射不透。秋天，残黄的树叶一片片随风飘落，树枝一天天变得稀疏起来。

月夜下，路灯照着桐花显得格外安静。一串串桐花低垂，千朵万朵缀满枝头，皎洁的月光，紫色的花朵，满天的星星，空无一人的小巷，此情此景，心灵在经历万千浮华之后，融入一片安静。

习惯了每天晚上来到这棵树下散步，花开花落里，情绪起起伏伏。经历过悲欢离合，坎坎坷坷，树依然挺立在这里，一抬头就看见了它。一年四季，它以不同的姿态陪伴着我。繁忙的时候，我忽略了它；不幸的时候，又忘记了它；快乐的时候，想不起它。就这样，以植物的安静，存在于我的生活。

在我的老家，房前屋后都种着泡桐树，每年春天，桐花压弯了枝头，一簇簇在风中摇曳，年少的我经常在花下驻足，惊叹于花开的美好，期待外面的世界，心灵像阳光般明丽、春花般灿烂。正午，我在窗前练字，一抬头看见窗外的桐树。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海上的波浪；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像欢乐的乐曲。原来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这里。雨天，我在窗前读书，书里有一个人的世界，我跟随他游历了一生，又回到现在。合上书页才听见，窗外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时急时缓，似万马奔腾，似竹林幽径。清新的空气和着叶子的绿迎面扑来，小屋成了人间天堂。树离房子近，到了秋天，枯黄的落叶铺满小院，刚打扫过，又落下一层。

年轻的时候，我带着孩子从树下经过，上学放学，赶路匆匆，经常忽略了它的存在。一晃孩子长大了，去了遥远的海边，宁静的夜晚，我在树下仰望天上的明月，想起孩子小时候写过的作文，说过的话，想起他和我手牵手在月光下散步，也想起他现在生活的城市。“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手机播放这首歌时，我站在树下，思想在人与树之间切换，感悟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一首歌，反复地听；一棵树，久久地看。歌听不厌，树看不烦，情感的表达何其自由。睹物思人，人已不在，徒留精神，传承相继。桐花纷纷飘落，美好永存记忆。

今夜，我又来到树下散步，树是一个可以疗伤的地方。花落后，叶子生起来，不知不觉已密密长满了枝条。宁静的夜晚，在树旁独对天上的星月，感叹人生美好却又短暂。余生不多，我希望不打扰别人，也不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