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胜群
古往今来,国事家事,都存在吸烟这档子事。就说我家吧,我父亲是教育工作者,一辈子从没吸过烟。母亲是家庭妇女,吸了一辈子烟。
民间流传一句话“女孩随爸,男孩随妈”。我是男孩,却从来不吸烟。
自从呱呱落地,便在母亲怀抱中长大,闻惯了烟的味道,理应随妈,成为烟民一分子。事实是,从小到大,我压根没对吸烟有过什么兴趣,一丝一毫都没有。母亲高堂在上,只有上行,没有下效。
在家里,父亲很严厉,有人管着,小孩子不敢吸烟。但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后,我依然不吸烟。
我读中专时,在学校住宿。不上课,没人管,每个月还可以领到十三元的助学金。一群十几岁的年轻人聚在一起,闲来无事,很多同学开始吸烟,我不吸。天长日久,有个同学叼着烟对我说:“你以后一定会吸烟的,因为你看书,写文章。”当时,我是学校油印校报的“主编”,人送外号“姜大编辑”。每天忙出校报,几乎每期近半个版面的文章,都是我自己写的,熬夜也是常事。
许多人写文章时,借吸烟来提神。但我是“例外”,熬夜写文章,既不喝茶,也不吸烟。一旦想好了题目,思路一清晰,立马动手。笔随心意,一气呵成。
毕业后到工厂当工人,住在独身宿舍,天天和一群烟民混在一起。那时,业余生活十分单调,下了班,大家在宿舍里打扑克牌。不能“白磨手抓子”——玩赢烟的。谁都不会买高价烟,都是买最便宜的,大多是一毛多钱一盒的“葡萄牌”香烟。四个人围桌对坐,每个人面前,放着摆好的烟卷。输了,递给赢家一支,赢了,将别人的纳入自己“门下”。四个人“开战”,一堆人围着“观战”。烟熏火燎,经常酣战到半夜。我从不“参战”,只是偶尔在旁边看看热闹。有时,赢家手气好,面前的烟卷成了堆,一高兴,拿起烟来分给看热闹助兴的,请大家享受“战利品”,但我从来都是笑而不纳。
即便是某些“庄重”的场合,我也不吸烟。
那年头,婚礼都很简单,极少摆桌设宴。新郎新娘招待客人,就是敬上一颗糖,再给客人点上一支烟。这时,作为客人,我先是摆手不接烟,但抗不住新娘一句话:“给个面子,今天例外。”只好接过来,点上后吸一口,转过身立刻吐了出去。吸了一口的烟不能扔掉,递给身边烟瘾大的,换来一句:“谢谢啊!”
讲基因,我母亲吸烟;讲环境,身处烟民包围的环境中,但我就是不吸烟。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哪里来的不吸烟免疫力?
如此不吸人间烟火,有人便调侃我:“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神仙都不稀罕做,看来,你是甘当守钱奴了。”
守钱奴?一不偷二不抢,我的钱我做主,手里有钱,脸上有光。终于有一天,每个月挣三十八块六毛钱的我,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一款全自动日本精工牌手表。后来,又买了一辆脚闸的“大金鹿”牌自行车。那年头,这两件可都是响当当的“大件”。尤其是买手表时,刚刚不凭票了,市场放开了,琳琅满目的手表,价格高得让很多人只有羡慕的份儿。我刚戴进口全自动日本精工牌手表那些天,犹如今天开进口豪车,爽!经常应同事要求,伸出胳膊亮出手表,让其“一饱眼福”。
戴进口表,因为认可的是质量,为了戴得长久,不是为了显摆。如果不学习,外表再光华,岂不一肚子全是糠?也许,这辈子只能买一次手表,但买书却是经常的事儿。父亲喜欢看书,我也喜欢看书。
身为男孩,看书学习,随了父亲。但勒紧腰带,过紧日子。这一点,还是随了母亲。母亲不工作,自己没有收入,家里七个孩子,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离不开烟的母亲,只能吸最廉价的。因此,我便跑到大街上,捡别人丢弃的烟头。见到烟头,母亲是那么地高兴。母亲高兴,我更高兴了,捡得更勤了。
后来,我长大了,工作了,挣钱了,每个月给母亲零花钱,孝敬她老人家买烟,母亲不再吸捡来的烟头了。可是,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落下了一身病,高血压,胃病,肝炎……七十岁时,离开了我们。
肝炎?那是高度的传染病啊!
母亲吸我从地上捡来的烟头,不知道是什么人吸过的烟头……
我,我,我……我痛恨自己!